在贫血专病门诊，一些患者向医生提出了一个看似奇怪的问题：为什么有些人贫血竟然与睡觉有关？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？事实上，这种情况确实存在，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（PNH）就是一种与睡眠相关的以贫血为特征的疾病。

(一)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：揭秘罕见病的真相

PNH是一种由后天性因素引起的疾病，其根源在于造血干细胞中X染色体上的PIG-A基因发生突变。这种突变使得血细胞在补体系统的严格免疫监管下变得异常脆弱。在长时间睡眠或卧床时，血液流速减慢血液呈酸性，促使补体系统激活。此时，有缺陷的血细胞，特别是红细胞在补体系统的枪林弹雨下被大量破坏，释放出血红蛋白。这些血红蛋白随尿液排出体外，使尿液呈现血红蛋白特有的暗红色，类似“酱油”颜色。

(二) PNH的诸多表现：复杂多样的临床症状

PNH的发现可以追溯到1882年，德国医生Paul Strübing首次描述了一例29岁男性患者的病例。患者表现为严重的夜间血红蛋白尿发作、间歇性疲劳以及反复发作的腹痛。这些症状直观地体现了PNH的三个主要特征：反复发作（一般持续2-3天，轻者可自行消退，重者可持续1-2周甚至更长）、多见于睡眠后出现、尿色明显加深。

此外，PNH患者还可能伴有其他多种表现，如明显的疲劳感、轻度黄疸、程度不一的脾肿大、动静脉血栓、肾功能不全、肺动脉高压、全血细胞减少导致的乏力、反复感染和出血倾向，以及平滑肌功能障碍引起的吞咽困难、呼吸困难、腹痛、腹胀、头痛、背痛、食道痉挛、勃起功能障碍等。这些复杂多样的症状给早期诊断带来了巨大挑战。

(三)不算罕见的罕见病：被忽视的患者群体

在中国发布的《第一批罕见病目录》中，PNH被列为第88号罕见病。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使得PNH的实际患病人数并不少。据统计，PNH的全球年发病率为1-2/100万人，患病率为10-20/100万人。以笔者单位单中心数据为例，每年新诊断的PNH或骨髓衰竭性疾病合并PNH的病例约2-5例，长期门诊随访的患者不少于10位。这仅仅是沪上城区局域性医疗机构单中心的数据，而上海作为三甲医院云集的医疗高地，这样的数据背后，隐藏着更多未被识别的患者。

PNH患者来自各行各业，从刚毕业的大学生到沪上名角，从街坊老阿姨到在岗空姐，他们的故事各不相同。有些患者病情稳定，长期随访中逐渐恢复健康；有些患者经历了多次病情波动，甚至参与了新药的临床试验；还有一些患者在确诊途中因血栓事件失去了宝贵的生命。除了血液科确诊的PNH患者外，还有许多早期患者可能辗转于疼痛门诊、泌尿科门诊、肾病科门诊甚至心血管内科门诊，尚未得以识别。

(四) PNH诊治困境与破局：挑战与希望并存

PNH带来的伤害具有多样性、多系统性，其复杂多样的症状表现给早期识别带来了巨大难度。据国外数据显示，小于40%的PNH患者在起病一年内得到确诊，24%的患者明确诊断需要5年或更长时间，79%的患者在确诊前咨询超过1位医生。国内数据也显示，PNH患者从发病到确诊，就医医院的平均数为3.2家，最多的可达15家；平均确诊时间为22.9个月，最短1个月最长可达227个月；33.7%的PNH患者曾经经历过误诊，平均误诊次数为1.8次。这种与发病率和死亡率显著相关的进行性疾病，补体系统的慢性激活还与肾损伤、肺动脉高压等严重疾病及早期死亡相关。如不进行治疗，20%-40%的病人在确诊后的5-6年内死亡，40%-67%的死因是由于动静脉血栓造成的，

PNH以血管内溶血、血栓形成和骨髓衰竭为致病特征。在获得特异性疗法之前，PNH 导致约一半的受影响个体死亡，主要是由于血栓形成并发症，经典型PNH 患者的预后尤其严峻。传统的诊断方法如补体溶血试验、血管内溶血证据相关检测，因敏感度和特异度均不高，已逐渐被以流式细胞术为代表的现代检测手段所代替。2021年版《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流式细胞检测技术中国专家共识》的发布，将国内PNH流式细胞检测技术从抗体的选择到质量控制进行规范。有了高敏感技术的加持，PNH的诊断难度在下降，让早期识别、少走弯路成为可行。

治疗方面，重组人源型抗补体C5单克隆抗体及新型补体抑制剂、联合化疗、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等治疗手段在PNH治疗领域取得了很大进展。然而，依库珠单抗终身用药的高昂费用让全球的PNH患者望而却步。另一种药物盐酸伊普可泮胶囊（Iptacopan）作为一种靶向B因子的近端补体抑制剂，2024年4月在我国被批准用于治疗未接受过补体抑制剂治疗的成人PNH。两种药物现已纳入医保，使PNH溶血和血栓事件成为可控，同时极大地减轻了PNH患者的经济负担。

(五)总结：点亮希望之光，照亮前行之路

2025年2月28日是第18个国际罕见病日，今年的活动主题是“不止罕见”。那些在病痛中挣扎却从未放弃希望的身影，都在告诉我们：他们值得被看见，他们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质量。

与PNH交手的一百四十年，破局之路在近二十年里被打开。从诊断技术的革新到治疗手段的多样化，从流式细胞术的精准检测到补体抑制剂的突破性应用，再到医保政策的有力支持，PNH患者的治疗之路正在变得光明。那些依赖输血来改善的疲惫、那些阵痛袭来无法入眠的夜晚、那些因误诊而走过的弯路、那些因高昂药费而望而却步的无奈，都在一点点被改变。

作者：屈蓓蓓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市中医医院